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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是在一九五七年秋天,貴州省黔東南州府從鎮遠遷至凱里。當時我還小,對遷府之事沒有概念。只知道從鎮遠來的講的是鎮遠話,即所謂的官方話,是很有優越感的一些人。而講凱里話的則是凱老街的人。認知里是下里巴人。從不成文的觀念上來講,是被講鎮遠話的人所瞧不起的。

貴州黔東南卅屬下有十六個縣。州政府及各直屬機關設立在凱里西邊一帶,北面則是我印象中非青非紅的凱老街。為何要叫凱老街呢?因為除了一半的人來自鎮遠,是官方人,住在西邊,更多的人則是住在北邊的凱老街。凱老街因西邊的北京路上的新街作比對,而得名。很長一段時間內,凱老街是凱里的一張名片,是標致性的建筑物。 五十年代中期,我家住在凱里民族師范學校。因地勢高,地方小,從我家的院壩里即可看到醬油廠、洗馬河飯店、洗馬河、凱運司和其在半山腰的家屬宿舍。我還記得凱運司的山頂上有所子弟小學,地理位置基本上與大角比肩。我站在院子里甚至能看到凱老街的房沿屋頂。 我說的這幾個地方,非常具有歷史意義。它承載了凱里經年的輜重,是凱里人繁衍發展的淵源。不說它,則是凱里歷史的缺失。說到它,人們才可能追尋到過住的記憶,想起它舊時的身影。 醬油廠在過去不是實際意義上的醬油廠。它不僅賣醬油,還賣鹵肉、雞、鴨蛋、水果糖,雞蛋糕和從一級到等外級的豬肉。那時這些東西都是憑票供應的。特別是鹵肉,很受群眾歡迎。但凡周六、周末便有鹵肉賣。還有豬頭,豬耳,豬爪、豬舌更是人們爭相競買之物。要排長隊才能買到。于是大人便差了小孩用磚頭,板凳去排隊,景像很美好很熱鬧。醬油廠的另一側是賣紡織品的。各種花色的的確涼、黑、白球鞋、假領子和美麗的湘綉被面,深得婦女喜愛。總之,醬油廠可以稱之為錦衣玉食之廠,不可或缺的生活之廠。 那時洗馬河飯店也很鬧騰。人來人往,酒來菜到,生意頗為興隆。各種小炒應有盡有,印象中大蒜葉子炒肉是看家菜,一塊錢便能買一盤肉。還有白饅頭蒸得尤其有水平,端下屜籠,扯開滾燙的布墊,那一個個的白饅頭喲,白胖而又性感,像極了剛生完孩子的豐碩大乳房!真想讓孩子們來吮吸。

母親時常差我去那里買菜,我便時常看到各種人三五成群,擼袖挽褲,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劃拳行令,那情景不僅讓人垂涎三尺,還另人心曠神怡。 洗馬河那時是凱里街上的母親河。它的源頭不知在哪里,但它從床單廠的一角緩緩而下,九曲幾道彎才到達街的邊沿。一架木橋,能通行汽車、牛、馬車,橋的一側有一深潭,造就了一座規模不算小的碾房,供人碾米。洗馬河即興地分為三段。上段為人洗菜淘米,中段筑壩截流,為人洗涮。在陽光燦爛的曰子,總有一群婦女,提籃端盆,捶衣洗襪,打情罵俏,好一幅美好生話的畫面。下段則平緩淺顯,夕陽下馬匹、牛群在淺得可見鵝卵石的清水里打滾,男人們用刷為它們刷洗皮毛,彼此皆大歡喜。月上樹稍,仍有馬嘶狗吠,此起彼伏。凱運司當時是凱里最大的企業。每天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不經意望去,往來的汽車頂棚上裝滿了一籠籠的豬崽,一籠籠的雞鴨,一筺筺的地蘿卜,一麻袋一麻袋的紅薯。很有地方特色。坐車的人吃著街上買的瓜籽,細數錢財,興滿意足。豬尿雞糞有時沿車窗流下,滿是汚垢,構成了一道不似農村勝似農村的奇葩風景線。
走過這些五味雜陳之地,不覺來到一顆大樹之前。之所以說它是大樹,是因為它的確壯碩。要兩、三人才能合抱。這是一顆奇大無比的皂角樹!春夏枝葉繁茂,遮天蔽日,人們總愛在此遮陽。秋天碩果累累,深紫色的如月牙般的皂角垂墜在樹尖上,迎風揺曳,親昵私語,相互碰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然后優雅的掉在地上,被樹下的老人、媳婦拾去,用布包了,用力砸壓,然后用來洗衣洗頭。據說用此汁液洗頭,頭發順滑得會噼啪作響。真是美哉雅哉,其樂融融! 沿皂角樹往西走,沿街都是小商小販開的鋪子。有賣豆沙餡兒的油炸粑,白糯米粑、黃糕粑;有賣煤油燈、煤油、馬燈、香火臘燭、棺材壽衣的店,也有賣媳婦的繡花鞋,孩子的老虎鞋和背孩子用的繡花背帶;更是有賣肥皂、牙膏,木箍的臉盆、腳盆、木桶鋪;針頭線腦鋪、農村人織的士布店,抖笠蓑鋪應有盡有,好一幅凱里版的清明上河圖!頗有清代汴梁京城的繁華!
但在記憶中最深的幾件事讓我終生難忘。一件是凱老街的客棧。那時周邊地區來的農民或生意人,要在凱里留宿,幾乎都住在凱老街,大多數的運輸工具比如牛、馬都要隨行。我記得看到3~5個男人把一匹馬拴在電線桿上,用一種專用工具把殘缺破敗的馬鐵掌撬開,然后再把新的鐵掌用釘子一根根用力的釘進馬掌里。我不知馬是否知痛,只見馬翹尾嘶鳴。我看了很揪心,恨不得那馬掙脫而逃。 另一件是看獸醫站騸豬。人們把不知是何性別的豬五花大綁,四面朝天,用紅汞把豬屁股消毒,弄得豬屁股變成了猴屁股,很是滑嵇。然后在一大盆燒得通紅的碳火上,把一把細長狹窄的刀烤紅,一人把把豬的生殖器拉出來,其它人協調幫忙咔嚓幾下便割了豬的命根。可憐那豬嚎啕慘叫,悲催掙扎,從此 過上了衰欲的生存之路。至今我也不明白人們的意圖。人類計劃生育是為了更好地利用限有土地資源和糧食資源,而牲畜的繁衍只能有利無害。人類為何如此般殘忍和不堪?。 更有一事讓我匪夷所思。那時凱老街有一防疫站,也就是幾間破舊房子,不知有無人接種疫苗。只是經常看到人頭攢動。特別是周末,許多人懷抱一只大公雞來此抽雞血,然后把雞血注入自己的體內。大公雞羽翼豐滿,羽翅彩艷,來時雄糾糾,去時奄嗒嗒。羽翅上一個大青疙瘩。我坐在走資派爸爸趕的牛車上經過那里,很想家里也有這樣的雄雞,雞血給爸打,我用雞毛做毽子。
五十年代的凱老街的民舍與商鋪,都是沿街而建,一水的木板房。一街相連,融匯貫通。近看淺黃色、深黑色一片,遠看一派莊嚴。凱老街的進深處還有一溝渠,名曰:水溝邊。水溝邊終年流水潺潺,偶爾還有小魚游弋。人們在此洗衣洗菜。天熱了,有人掬一捧水洗臉,有人坐在石板上捶衣洗腳,都是水溝邊的現景。 凱老街還有一法院,甚是深入人心。每逢判決或槍斃人,白底黑字紅叉的布告就張貼在街的一角,供人們驚詫、好奇而傳頌。可惜啊!凱老街幾次被大毀于一炬!毀了重建,建了又遭毀,此消彼長,依然屹立。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刮進這邊遠山城,凱老街早已蕩然無存,無影無蹤。但許多那個時代的,在凱里生活的外鄉人,都分外的懷念凱老街。懷念它的質樸,懷念它趕埸天的熱鬧,那是他、她們青春的記憶。

我雖然土生士長的是凱里人,但卻在他鄉多年。回鄉來五里人不知,數里無人識。但凱里的一山一水仍鐫刻在我的心里,凱里曾經的滿天繁星,青山倒影仍不時地印入眼簾,揮之不去招之即來。還有那滿山遍野的杜梋花,外鄉人不知的拐棗、蜂糖罐,以及那些質樸的鄉情和奇珍異果,仍無時不讓我流連忘返! (席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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