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撞人稱"我爸是市長"系謠言 目擊者改口
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馬文聰與民警在警車后座勾肩搭背的圖片
白巖松：“沒有，沒有，沒有”，我現(xiàn)在不妨這樣，讓我們的導播倒一下帶子，我們再聽一下他在那天接受采訪的時候，他是不是一種轉(zhuǎn)引的口氣，我是聽別人去說了，所以我聽到了怎么樣，還是用確鑿的語言說，是他自己聽到了，但是他今天接受采訪的時候說：“沒有，沒有，我只是聽別人去說的。”。我們等一下導播，現(xiàn)在正在倒帶子，因為這個事實變得非常重要。整個現(xiàn)場記者在采訪周圍的人的時候，包括在現(xiàn)場大家都是說聽來的，只有在那個時候采訪的這個人說就是我聽到的，但是今天采訪的時候，他說我也是聽別人聽到的。可是那天的聲音，我們再聽一遍。
（2011年9月18日晚采訪錄音）
鄧春雷：他第一句話就說我爸是市長，我給你三百塊錢還要怎么樣？
記者：因為我現(xiàn)在聽到好幾個版本，一個說我爸是當官的，一個像你說的我爸是市長，他（馬文聰）到底說了什么？
鄧春雷：我聽到就是說了“我爸是市長，我賠你三百塊錢還要怎么樣？”。
記者：你聽到的是這句話？
鄧春雷：我就是聽到句話，我聽剛才那個男的（馬文聰）講的。
解說：
對吧？他在當時接受采訪的時候，用的語態(tài)是我聽到的就是這句話，而且就是“我爸是市長”等等。那么事實是什么？這個孩子的名字叫馬文聰，在那張照片上，其實后窗玻璃上也寫著“馬文聰”，但是底下又寫著“我爸是市長”，這兩個其實是非常矛盾的，因為溫州人應(yīng)該知道，他們的市長不姓馬，好像用媒體的報道來說是姓趙。但是這個時候，大家的這種情緒，想象中的事實，這是有可能發(fā)生的，所以就變成沒有人再去追究。可是今天再去問的時候，他自己都否認了，可能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
我們再聽聽當天晚上到現(xiàn)場采訪的記者，他的描述是什么樣的。
朱承立 《溫州晚報》記者：事發(fā)當晚我采訪了十多名圍觀者，其中包括八名目擊者，除了一名目擊者一再講述馬文聰講過“我爸是市長”外，連受傷小孩的媽媽劉秀英也說沒有聽到過這句話。那位目擊者之所以那么說，也許是擔心馬文聰家里真的有權(quán)有勢的話，而且警方或者相關(guān)部門不公開處理的話，很有可能對受傷者不利。所以我個人感覺，他們也是想傳這樣的話的時候，希望弱者能得到群眾力量的幫助，能夠讓事情更加快、更加好地解決。
白巖松：今天我們來關(guān)注這個事情話要分兩頭，一頭是這個叫馬文聰?shù)母欢质且粋�電器公司的老板，在當?shù)剡@家企業(yè)并不是特別有名，他所做的一切都應(yīng)該受到法律最后認定了之后給予相關(guān)的處罰，他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被刑事拘留。這個事情我們放到一邊去，這個應(yīng)該交由法律去解決，這個事情是怎么醞釀，沖突究竟是怎么演變的，應(yīng)該是公安以及將來的司法程序去解決的。但是我們關(guān)注的是更把它看成是一個社會的樣本、一個案例，假如說一句不存在的話為什么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了之后為什么真的這么管用，一下子就把人群全部聚集起來，而且一聚集就五個多小時。
還有一位媒體的撰稿人，有這樣一段對現(xiàn)場的敘述：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開車價值140多萬元的奔馳車，勢必非富即貴，必定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所以當有人喊出“我爸是市長”之時，很多圍觀群眾便信以為真。據(jù)當時現(xiàn)場目擊者稱，我爸是市長引發(fā)了群眾的憤怒。有人對奔馳車放氣，有人用利器劃車，有人開始砸車，砸車之后，砸車之后有人將車上的物品席卷而去，還高興地說，“終于砸過奔馳車了”。這似乎變成了一種情緒的表達，但是最后的聚焦在說了“我爸是市長”這樣一個孩子。可是這個基礎(chǔ)又不存在，這個時候我們恐怕很多人都要思考，我們也有可能成為圍觀者當中的一個，而我們又該如何去面對呢？
還是要回到現(xiàn)場，再去看一下。
朱承立：大概在10點30分的時候，有電話打給我們，說有一個開奔馳的人碾壓了一個人。當時其實還說得太夸張，說碾死了人，因為現(xiàn)在爆料者經(jīng)常夸張成份，我們迅速找到了目擊者。
解說：
當晚朱承立趕到現(xiàn)場已經(jīng)是夜晚11點20分左右，奔馳車主馬文聰已經(jīng)被帶上警車，周圍是圍觀的人。這個場景的由來卻是一個半小時的一次因為停車導致的小口角。
朱承立：馬文聰?shù)竭_案發(fā)地點要停車位，但是這個停車位被小商店店主在那里放了一個礦泉水的箱子。我跟劉秀英求證，我說你為什么把箱子放在這里？她說是為了占位用的。然后馬文聰當時之所以跟她發(fā)生爭執(zhí)，也是為了想要把車停在車位里去。
解說：
停下車之后，馬文聰隨即沖入店中，砸玻璃柜臺泄憤。之后劉秀英的孩子頭部受傷，而不是蓄意打人，實際當時雙方也是各執(zhí)一詞，劉秀英說是故意而為，而馬文聰則說，是把一個計算器摔到地上反彈起來打到的。
朱承立：她旁邊的一個豬腸粉店的老板娘，基本上是其他第三方的證人。我找到了老板娘，我問她你也沒有看到馬文聰打小孩？她保持沉默，然后小孩的媽媽就說，他肯定打了。豬腸粉店的老板娘繼續(xù)保持沉默，然后她突然說了一句話，“好像打了”。
解說：
孩子受傷后，馬文聰曾試圖賠償三百元錢私了，隨后又準備開車離開。劉秀英一邊找電話報警，一邊叫喊“女兒被打流血了”。正從對面東都大廈A幢樓下牛雜點心店出來的鄧春雷、朱勇猛、吳曉丹三人聽到喊叫后，想要攔住該奔馳車。吳曉丹站到該車駕駛室旁攔，但沒想到突然被該車卷入車輪下。
朱承立：當時包括林賽雯（馬文聰?shù)呐笥眩┱f，她看到有人卷到下面，她大叫起來了。旁邊的朱勇猛、謝女士、陳女士也大叫起來，說有人在車底下，還是發(fā)生了前后車的一個動作，但是馬文聰不承認是故意把他碾壓了。
解說：
碾壓的確存在，吳曉丹受傷。這樣的場景深深地刺激了周圍的人，紛紛圍上來，當朱承立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情緒激烈的一幕。
朱承立：現(xiàn)場群眾就是因為受了小孩被奔馳車主打了，受著“我爸是市長”這樣的一個說法，現(xiàn)場樓上、樓下、旁邊的人全都圍上來了，有些人在微博上看到，溫州市的其它地方開車趕過來看這個事情，然后這個事情就發(fā)酵了。大家就圍著警車，不讓警車走，包括家屬也都過來了，家屬也不讓警車走。
解說：
隨后警察努力地滿足各方要求，協(xié)調(diào)著現(xiàn)場。而之后不久，其實各方記者都陸續(xù)離去。
朱承立：報紙清樣時間就是12點，截稿時間往往就是11點。
解說：
事實上現(xiàn)場最終只剩下了朱承立一個媒體記者。應(yīng)圍觀者要求，警方一直在聯(lián)絡(luò)別的媒體，希望再有一家到場，監(jiān)督辦案過程，但由于時間太晚，未能實現(xiàn)。一直到凌晨三點左右，當事雙方、主要目擊者包括記者都坐上警車才離開現(xiàn)場，事情得到平息。
白巖松：在這個過程當中，溫州當?shù)氐木竭�是相當順應(yīng)民意的，被老百姓給扣在那兒之后，沒有去強行地把年輕人帶走，或者怎么樣，而是有什么樣的要求，大家進行溝通。最后凌晨三點多鐘離開，而且在確保記者都會跟我們?nèi)ィ覀儾粫堰@個案子私了，或者假如他爸是市長去袒護或者怎么樣。最后老百姓才讓他們走，最后五個來小時。
這樣一個過程當中，有些事情是很快的。在目前傳播環(huán)境下，微博報道迅速出來，但是當“我爸是市長”這句話一出來之后，迅速地點燃了大家的情緒，人越聚越多。
今天我在進行搜索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相當多的新聞評論在評論這件事情，但是是把“我爸是市長”當成已發(fā)生的事實進行非常辛辣的諷刺和相關(guān)的評論。但問題是當現(xiàn)在無法去證實，而且可能不存在這句話的時候，這個評論快是不是要思考，我覺得這都是對我自己的一個提醒，因為一切要以事實為依據(jù)。
那么還有一個在今天節(jié)目開篇的時候，我用了第四個媒體的標題，就是警察摟著孩子的肩膀引發(fā)大家的聯(lián)想，這又是怎么一件事呢？
來，我們看一下背后大屏幕上的這張照片。就是這張照片讓很多的網(wǎng)友，包括公眾覺得一看關(guān)系特好。請大家注意，這個孩子的臉，他露出了這種笑容，大家就會覺得，他進了警車之后，警察還跟他勾肩搭背的，而且他還露出了笑容，是不是非常熟悉？他爸不是富商就可能是官員了，這究竟是怎么樣一回事呢？這張照片背后又是什么樣的事實呢？
來，聽當?shù)赜浾卟稍L了解的相關(guān)情況。
溫州晚報 記者朱承立：我當時就是在車頭，當時群眾的情緒都是擔心馬文聰被調(diào)包，群眾都要求記者、媒體甚至群眾自己拍照做一個見證，但是警方開始是不同意，因為可能擔心涉及隱私或者涉及其它方面。但是后來因為群眾情緒非常強烈，把馬文聰?shù)氖帜瞄_，讓大家拍，讓大家拍的時候，馬文聰非常不配合，手還是拼命地捂著自己的臉，但是警方還是把他的手打開了。就是在手被打開的一瞬間，因為我很正面地對著他，感覺他很無奈地在笑。
白巖松：一個孩子一瞬間可能懵了，而且他用手在捂著自己的臉。因為當時群眾都說，留下證據(jù)，萬一最后沒看清他是誰，明天給調(diào)包了，把他的手弄下來，拍一張照片。最后警察是順應(yīng)民意把他的手給拿下來，孩子的笑容我們也搞不清一瞬間是怎么樣。可是就這樣一個照片又引發(fā)了大家相當豐富的聯(lián)想。
回頭去看這個事情，我覺得當那個事情過去了之后，我們要有一種理性，慢慢地成長起來，遇到很多事情都在通向未來我們期待的一種局面。
專欄作家潘采夫?qū)戇@樣的事的時候：這樣一起看上去挺無厘頭的事件，實際上是有規(guī)律可尋的：首先，他因偶然事件引起一次事故、一句傳言，甚至一個謠言都可以迅速引爆；其次，沒有明確的組織者，從圍觀到參與并沒有利益驅(qū)動，只是發(fā)泄某種情緒。而且這種情緒往往是對社會現(xiàn)象的不滿，于是開奔馳的人被合理化地想象成有背景的某二代，冤，還是不冤？
陳東升，（法制日報》浙江記者站站長，他說的挺有意思：一句謠傳的“我爸是市長”，煽起了千余民眾的憤怒，圍著警車5小時不讓走，最后把一百多萬元的奔馳車也給砸了。市長是人民公敵？奔馳車有罪？仇官仇富？法不責眾？是同仇敵愾還是集體無意識？為何會有“我爸是市長”的謠傳？“我終于砸奔馳了”反映什么心態(tài)？猜疑、怨氣和仇恨的蓄積蔓延，誰是贏家？是的，我們都需要慢慢地去思考這樣的答案。
接下來再看看《三聯(lián)生活周刊》的一位同仁，他對這件事情的分析。
李鴻谷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副主編：我們國家的財富已經(jīng)積累到一定時期，需要重新通過二次分配、三次分配，甚至四次分配來獲得相對的社會公平、公正，而這個需要一個緩慢的、長時間的制度設(shè)計的過程。這個時候其實是我們每個人，無論是當官的還是老百姓，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必須共同面對和共同擔當?shù)囊粋�歷史過程。
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正好相反，每個人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形成抱怨、沖突然后激化，形成一次一次的社會事件。這個過程是一個需要更理性來看待的過程。
每一個當事人，每一個在現(xiàn)場的人，他們其實在現(xiàn)場所看到的那些點滴的信息都是片斷的，不足以使那些圍觀的人能夠得出關(guān)于這個事件的完整的理解和完整的解釋，那么這個時候特別有賴于像記者這樣專業(yè)人士，對這個事情做出完整的、接近事實的一個解釋和報道。這個時候我們的記者就基本上失去了基本職業(yè)操守，他們迎合的是想象，迎合的是他們跟觀眾、圍觀者是一樣的。他們也是看到片斷信息，而這個片斷的信息本身形成的其實是不真實的一個東西。
白巖松：這件事情給我兩點思考：第一，我們都希望公平、正義并且去推動，但是我們采用的方法，是不是正在跟我們不喜歡的那些人采用的是同樣的方法，甚至更過分，這樣的話情何以堪；
第二，我們的富一代在創(chuàng)造財富、拼命打拼的時候，覺得我只要給我的孩子留下了物質(zhì)，就算我盡了父親或者母親的責任了，但是我們的孩子在失去教育和某些引導的情況下，隨時會把財富變成災(zāi)禍。
好了，今天到這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