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遺產對今日政治社會仍不失啟迪意義
編者按:1911年10月10日,是孫中山和辛亥革命讓歷史選擇了這個注腳。99載后的今天,百年倒計時已經開始。這百年內,我們的中國發生了什么?國民的精神孕育了怎樣的改變?在即將踏入辛亥百年的門檻上,我們穿過歷史的脈騰,透過人們的眼睛去回望、去思索、去尋找,辛亥革命到底給我們留下了什么遺產,而我們今天又為了什么來隆重地紀念百年前那場運動。
為此,我們希望通過不同人的視角去看百年前的那場革命和百年來的中國。開篇第一章,我們看到的是“微流血”的辛亥革命留下的地方自治的遙響。

本文作者宋石男:筆名四一,自由撰稿人,知名blogger,現于高校任教。寫作能力全面,尤長于短篇小說、文史考據及時政評論。其自述為:“左手寫小說,右手搞歷史,就是上帝要來跟我換個位子,我也要用筆打它的腦殼,說,老子不干”。
辛亥鼎革,今已百年。若說其最重要遺產,我認為一是“微流血”,二是地方自治。前者是革命的物理表現形式,后者是革命的至要推力。而此二者,對今日之政治社會,仍不失啟迪意義。
辛亥革命也許是中國史上流血最少的一次革命,籠統而言,雙方將士死亡總數僅數萬人,即以其中規模最大、烈度最強的陽夏之戰而言,民軍陣亡將士也不過4000余人。此外,平民因辛亥革命喪生之人數,也較歷代革命遠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辛亥革命為何“微流血”?美國人石約翰對此解釋說:“清王朝最后10年最顯著的特征便是社會各階層以至實際上每一政治派別都不再支持現狀。同時,士大夫與民眾反抗繼續靠攏,結為一體。最重要的是,造反與革命此前主要得到的只是勞動人民的支持,現在又得到社會上層前所未有的支持。10年政治醞釀的高潮是1911年的辛亥革命。在許多方面它是精英政治的產物,但得到廣泛的支持,它的突出特點也許就是表現為驚人的不流血的事件。”
在“微流血”中完成的辛亥革命,其主要推動勢力并非傳統型的叛軍或異族軍隊,而是蓄積于民間的各省之力。日本人溝口雄三將之稱作“無中央的革命”,且有精辟論說,可惜在此基礎上導出的結論卻令人瞠目結舌:“辛亥革命只能是現代化之反動。若從1920年代以降的反封建、反殖民地之革命課題觀之,辛亥革命與1949年的建國革命相比,則只能是不徹底的革命”。
在我看來,辛亥革命的“無中央的革命”性質,恰恰是它留給我們寶貴的遺產之一。所謂“無中央的革命”,也即各省以獨立形態代衰落清王朝而起,而各省之所以能紛紛獨立,又緣于其各自成熟的“一省之力”。
按照溝口雄三的說法,終結王朝體制的“一省”,系指明末尚在縣范圍內的“鄉里空間”,迨至清末擴充至省的范圍,由此民間自治空間領域得以擴大,并形成以省為單位的代替王朝體制的新體制框架。終結王朝體制的“之力”,則包括其源頭可追溯于湘軍時代的地方武裝力量;實行鄉治的地方行政力量;建立在士紳及宗族乃至幫會勢力之上的地方社會力量;以及以商業行會為紐帶的地方經濟力量等等。幾相疊加,遂形成民間的綜合性力量。
1909年1月開始,清廷頒布《城鎮鄉地方自治章程》、《京師地方自治章程》、《府廳州縣地方自治章程》等一系列章程,可視為當時執政方對地方自治大潮的妥協,從中可看出在自治問題上執政者的容忍程度,也可看到中央與地方的攻防界線。
1911年,起于鐵道國有化的保路運動終于勃發辛亥革命。當年5月,清政府為將民營的川漢線與粵漢線收歸國有,沿線的湖北、湖南、廣東、四川各省的鐵路公司被強制接收,以便將鐵道抵押清廷的對外貸款。這是中央對地方的一次傲慢冒犯,而有強烈的地方自治意識及實踐的各省立即起來反對,外加一系列偶然因素的作用,10月武昌軍隊起義,11月下旬全國24省中有14省脫離清朝獨立。至1912年1月,清朝氣數已盡,孤兒寡母只能任袁世凱上下其手,最終宣統遜位。現在看來,鐵道在地理上貫通各省,在經濟上匯聚各省利益,最后也聯合各省之力,由保路運動而致辛亥革命,這看上去偶然,其實卻藏著不得不如此的必然。
遺憾的是,地方自治在辛亥革命后竟走向地方割據,其中有復雜深刻之因,非本文可展開。
以今日眼光看,實行地方自治是實行直接民權的最好保障之一。學者喻希來有《中國地方自治論》,以為中國未來全面實行地方自治制度,應以地方自治原則入憲、制定《地方自治法》和采納司法審查制度等,為中央與地方的規范化分權提供多方保障,同時實現地方自治體與社區自治體的事權劃分。學者吳國光提出“縣政中國”構想,學者陳子明則喊出“州政中國”的口號。這些帶著民國氣息的論說,在某種意義上或可視為辛亥革命遺產在今日的遙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