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酒后撞死人 血樣3天后送檢酒精含量為零
三個小時前,“我只喝了一點酒”,三個小時后,張新道就撞了人。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被他撞的王全國經高淳當地醫院搶救無效死亡,一起碰擦事故變成了一起死亡事故。
“送檢的張新道、王全國的血樣中皆未檢測出乙醇成分。”6月9日,南京市公安局物證鑒定所出具了一份物證檢驗報告書。一邊是3小時前喝了一點酒,一邊是事發時血檢不含酒精。面對這樣的疑點,死者王全國的妻子俞小英說,“我不接受這份報告,我要一個公道!”
酒后3小時開摩托撞死人
血檢顯示酒精含量為零
事發1個半小時后采集血樣,3天后送檢,血檢合理性遭質疑
碰撞
家門口百米外突發車禍
6月6日下午,在高淳港口公交站臺等著老公來接她的俞小英,等來的,卻是一輛救護車。車上,丈夫神志不清,耳朵中不斷流血。
慘烈的事故,就發生在距離王全國家100多米的村頭,當時,去徐州看病歸來的妻子打來電話,說:“十幾分鐘就能到港口站臺了!”“好啊,回家慢慢再說吧!”王全國掛斷電話,便發動自己的輕摩,向一公里外的站臺駛去。
站臺位于薛盛公路上,薛盛公路是村里通向縣城的唯一道路,而村子的小路與薛盛公路相連處,是一個小陡坡。王全國加了下油門,他要從這個陡坡上沖上去。
陡坡的盡頭,便是薛盛公路,因為路段的特殊性,從陡坡上駛來的車子要進入薛盛公路,必須橫穿。就在王全國準備橫穿時,他突然發現,由東向西方向,一輛摩托車駛來。摩托車手張新道同時發現駛來的輕摩,趕緊避讓。
兩車在瞬間相撞,在車輛摔出去的同時,兩名駕駛員各自飛了出去。張新道戴著頭盔,滿臉鮮血。而沒有戴頭盔的王全國摔在水泥路面后,耳朵中鮮血汩汩,神志不清。事故發生不久,救護車趕到,迅速將兩人送往高淳縣人民醫院搶救。
噩耗
連續搶救五天不治身亡
“我拉著他的手,感覺體溫都算正常。就是耳朵中有血不斷流出!”俞小英是第一個見到丈夫的親人,她怎么都沒有想到,進入醫院不久,王全國便昏迷不醒。到了當晚11點鐘,醫院的專家找到了俞小英,“你丈夫已經深度昏迷,屬于顱腦開裂,救治希望渺茫!”
王全國的家境并不富裕,“前幾年,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堅強的俞小英和丈夫一起,拼命打工賺錢,再加上東拼西湊借來的錢,終于蓋起了一棟二層小樓,房子都還沒來得及裝修,俞小英不能讓丈夫就這么走了。
在家屬的強烈要求下,當晚,南京幾家著名醫院的專家被接到了高淳,現場會診。凌晨3點鐘,專家無奈表示,王全國獲救的希望渺茫,“我們會繼續全力救治,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啦!”
6月11日,在經歷了連續5天的持續搶救后,醫生最終宣布,王全國腦死亡,離開了人世。
血檢
死者家屬質疑鑒定結果
就在一家人哭得死去活來為丈夫置辦喪事的時候,一個肇事者事發前喝過酒的消息突然傳來。
經多方取證,俞小英確信肇事者事發前喝了酒。但警方的血檢鑒定卻顯示,肇事者血樣中酒精含量為零。
“喝酒是中午12點多鐘,事故是在3點多鐘,抽血是在下午5點多鐘,按說,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好歹也會有一點,怎么會是‘零’呢?”俞小英說,讓她家人更無法接受的是,抽血是在6月6日,但直到6月9日才送檢,中間隔了這么長的時間,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
但記者從交管部門獲悉,因為血液酒精測試均需要在市區的南京市公安局物證鑒定所進行鑒定,對于南京郊區縣的血樣,因為距離較遠,不可能當天抽血當天送檢,“隔個幾天批量送檢,很正常”。
責任
家屬拒收事故認定報告
除了這份血液酒精含量鑒定報告,俞小英的家人,對于交警大隊的事故認定報告同樣不能接受。
6月25日,交警電話通知王全國家人去拿事故認定報告,家人當即拒絕。對于隨后寄來的認定報告,王全國的家人也同樣拒收。
在高淳縣公安局交警大隊出具的這份事故認定報告上,警方認為,王全國無證駕駛無牌輕摩通過路段時沒有主動讓行,且沒有戴安全頭盔,是事故發生的主要過錯方;張新道駕駛機動車沒有按照操作規范安全駕駛,是該事故發生的次要過錯方。據此認定王全國承擔主要責任,張新道承擔次要責任。
俞小英對于丈夫無證駕駛無牌輕摩表示認可,“但我們村子通往薛盛公路的車行道路只有一條,不能把責任全推到王全國身上!”據悉,王全國所在的王村,共有90余戶300余名村民,全村人進出村子的車行道路,只有那個陡坡。“這條路修了四年多了,經常有險情發生,但是,卻沒有人管過。”曾經的村干部王祥林對記者說,在這樣特殊的路口,有關部門從沒設置警示標志,主管部門也應該擔責。采訪中,十多名村民都表示,期盼著政府部門能夠對這個路口引起重視。
關鍵點
肇事者承認中午喝了一點
知情者找到肇事人事發前喝的四特酒盒子和酒杯
“事發當天中午,張新道曾經喝過酒,是白酒,還喝了不少!”這個消息是跟張新道同村的一個村民傳來的,該消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炸得俞小英全家坐不住了。
俞小英記得,交警大隊曾經給她看過一份物證檢驗報告,那份報告單上顯示,張新道血液酒精檢測的結果是乙醇陰性,“未檢出乙醇成分”。也就是說,按照該份報告單的顯示,張新道并沒有喝過酒。
但如果那位村民所說屬實,那這份檢驗報告會不會有問題?帶著疑問,王全國的弟弟王有國找到了村民口中傳說的跟張新道一起喝酒的幾個人。
“沒錯啊,是一起喝酒的啊,三個人,一起喝了一瓶四特白酒!”幾位當時一起喝酒的人都證實了這一點。
昨天記者趕到了高淳開發區一家工廠的食堂,傳說中的喝酒地點,就在這個食堂的一間包廂內。
“那天張新道是在這里喝酒的,我還作陪的!”食堂史師傅說,張新道看起來很面善,人也很爽氣,當天11點多鐘,工廠的車間主任張令云帶過來的。當時一起吃飯的,還有廠里的會計李福喜、一個來廠里辦事的老板周某及其駕駛員,共有六人。其中,張令云要上班,駕駛員不能喝酒,李福喜喝的是啤酒,所以,一瓶42度的四特白酒,就被周某、史師傅和張新道一起喝了。
“張新道說自己開了摩托車,所以當時就給他倒了半杯酒。后來,又添了一次酒,總共應該在二兩酒的樣子!”史師傅、李福喜和張令云,對此均予以確認。
記者現場看到,喝過的那個酒盒子還在,是一瓶42度的四特白酒,容量是460毫升。杯子是高腳杯,記者現場試驗,倒滿一杯的自來水容量為二兩多一點。
按照張令云的介紹,6月6日上午,張新道來到張令云所在的單位應聘。因為此前兩人就熟悉,面試結束后,張令云便留下了張新道,一起吃頓便飯,飯局就安排在了廠里的食堂內,吃飯時間為上午11點30分至12點15分前后。
“我12點30分上班,所以記得很清楚。”張令云說,考慮到張新道喝了酒,肯定不能駕駛摩托車,便好意勸說其留下來休息一會,等酒醒后再走。對此,張新道也贊同,于是,就進了張令云的車間辦公室,在里面喝茶聊天,一直等到臉上的紅暈消去,至3點鐘左右時,張新道才騎上摩托車離去。
“他無證無牌,速度很快,我根本沒有看到,否則就不會發生事故了!”昨天,當記者聯系到張新道時,他回憶起那起事故,感覺還是很后怕。
張新道告訴記者,當天中午在廠里面試結束后,跟廠里的幾個朋友一起吃飯,“他們拿上來了一瓶酒,原本我是不想喝的,但他們勸我喝點,后來堅持不住,我就喝了一點。”張新道說,至于喝了多少,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因為我開了摩托車,交警查酒后駕車很嚴,我是知道的,所以就喝了一點點!”喝完后,還在廠里休息了好長時間才出門。
關鍵點
采血送檢的過程疑點不少
專家:不太可能!
喝二兩白酒五個小時之后抽血,檢測不出乙醇成分有沒有可能?
對此,在記者陪同下,王有國首先向出具檢測報告書的南京市公安局物證鑒定所詢問。幾經周折,經過三方推諉之后,我們才聯系到一名張姓民警,但該民警不肯對檢驗報告做出任何解釋。無奈之下,記者轉而向鑒定所的其他專家求教,專家告訴記者,鑒定報告中所稱的“乙醇陰性”和“未檢出乙醇成分”的意思,就是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為零。
之后,記者聯系了幾方專家。醫學專家認為,“不同的人對酒精的代謝能力不同,經過五個小時之后,酒精濃度很可能很低。”江蘇省人民醫院輸血科主任周小玉告訴記者,人喝酒兩個小時后,酒精就被吸收進入了血液,這個時候,血液中的酒精濃度是最高的。人代謝酒精有一種專門的酶,這種酶的活性和數量在不同的人體中的差別很大,“所以有些人酒量好,喝一斤白酒都沒事。”
“如果他喝的是白酒,即便經過5個小時,其血液中的乙醇含量也不可能到0。”江蘇警官學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法醫專家告訴記者,雖然酒精濃度在人體中呈下降趨勢,而且代謝有個體差異,但是5個小時內,二兩白酒完全代謝是不太可能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酒精濃度比較低,也許就是20多毫克或者30多毫克,當然也有可能再低一點。”
“整個采血過程,可能的話,應當全程錄像保存,這樣可以提高檢驗的權威性。”南醫大一位法醫專家則表示,出現這種結果,也有幾種可能。一是,血樣本身弄錯了,當然,這個可能性還是比較低。二是,采血后,血樣本身密封不嚴,血樣在運輸過程中搖晃顛簸,加之天氣熱,酒精易揮發。
律師:是否合理?
“這份報告用來作證據,我們可以質疑它的合理性。”江蘇圣典律師事務所律師耿延說,酒精濃度是隨著時間增長而遞減的,抽血的時間離事故過去一個半小時,甚至更久,加上夏天代謝快,而3天后才做鑒定,已經無法接近事故發生當時的情況了。
耿延認為,交警作為行政執法者,為交通事故的雙方進行血液抽檢,就執法行為程序來說,是合法合規的。但是,過去這么久的抽檢,實際意義還有多少?
“老百姓都知道,一個酒量好的人,喝個二兩酒很快就散了。”這種抽檢,其結果如果拿來當證據,未必合理。但在法律效力上,公安出具的血樣的酒精檢驗報告卻十分權威,效力高于證人證言。
“由不夠合理的程序所取得的證據,是否合理,是否應當采用,目前在國內還是存在很大的爭議。但至少,就這個案子,我們可以質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