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從我家鄉(xiāng)過
(羅康明,現(xiàn)年76歲,中共黨員,1951年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退役后擔任過大隊民兵連長、生產(chǎn)隊長等職務。)
1948年11月,貴州即將解放前夕,人民解放大軍從都勻開赴貴陽,途經(jīng)麻江縣壩芒鄉(xiāng)蔣崗村。大軍人人都是穿著黃軍裝、扎綁腿。隊伍中間,有背糧食的,有挎長、短槍的,有扛輕重機槍的,有牽著騾子馱著大炮的,非常熱鬧。一面面紅旗迎風招展,“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歌聲十分嘹亮。鄉(xiāng)村馬路上,只見人山人海,前不見隊伍的頭,后不見隊伍的尾。一連過了五六天,不到黃昏時,經(jīng)常有大軍在蔣崗村的慈姑沖寨子里駐扎,因為這里的地勢依山面水,有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
解放大軍未到這里之前,曾經(jīng)有一支國民黨軍隊路過,進入慈姑沖寨子后,向百姓要錢要糧,搞得人心惶惶,許多人躲起來不敢露面。國民黨軍隊的一個排強行駐扎在我家里。當時,生活十分困難,母親在地里背回一背兜嫩包谷來做晚飯充饑,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團團圍在火堂邊,燒起大火,把嫩包谷烤熟后吃得一干二凈;夜里,這伙住在樓上的士兵又把家里僅有的十幾斤大米煮吃光了,“乒乒乓乓”吵鬧得雞犬不寧。面對國民黨士兵的種種無理行為,父親敢怒不敢言,一家人難以入睡。天未亮時,父親悄悄把我叫醒,翻出后窗跑到山里躲起來,直到中午才敢回家。母親說:“幸虧你父子倆跑得及時,要不就成了他們的挑夫!
所以,寨子里的人第一次看到解放大軍路過家鄉(xiāng)時,膽大的躲在家里,膽小的逃進山溝。父親心驚膽戰(zhàn),夜間點起火把,將家里一頭七八十斤重的年豬宰了,掩埋在屋后叢林里。大軍進駐慈姑沖寨子,見人打招呼時都一律親切地叫:“老鄉(xiāng),你好!我們是窮人的軍隊,別怕!彼麄冎虚g,官兵難以分辨,只猜測腰間別手槍的是首長、肩上背長槍的是士兵。有幾個戰(zhàn)士到后山撿柴燒火煮飯,發(fā)現(xiàn)了叢林中的豬肉,找到父親問:“老鄉(xiāng),你怎么把豬肉藏在林子里?我們幫你扛回來。”父親不好意思地說:“小娃愛偷著吃肉。我怕等不到過年,所以就藏在后山里!睉(zhàn)士們把豬肉扛進家里放好后,父親執(zhí)意要砍一半給他們送去?墒菓(zhàn)士們一兩都不肯要,空著手回去了。
大軍對老百姓特別好。他們在寨子里做好了飯菜,就請大伙去吃;他們找來掃帚,把每家每戶的屋前屋后打掃得干干凈凈。跑出去藏身的老鄉(xiāng)聽說解放大軍是窮人的隊伍后,都笑呵呵地回家了。父親細細地觀察大軍的一舉一動后,終于放了心,叫我同他挑谷子去河邊碾米。走在馬路上,一隊隊大軍迎面走來,都齊刷刷地站在路旁,停下腳步讓出一條道路,并親熱地叫著:“老鄉(xiāng),你們先走。”大軍一個個站立著,讓我父子倆走過去。
一天下午,我家里住進了三十多個大軍士兵。他們把五六頭騾子關(guān)在圈里。我當時在劈柴時斧頭劃了腳上一道一寸長的口子,走路一歪一跛的,疼痛難忍。大軍首長看見后,叫來醫(yī)務人員為我治療,先洗凈傷口后,再敷上藥面,我的傷口第二天就好了一大半。父親好奇地問首長:“長官,你們用的是仙藥吧?”父親的話讓在場的大軍們 大笑。首長和藹地對父親解釋:“我們部隊不叫長官,都叫‘同志’。給你兒子敷的是白藥,不是仙藥!
第二天早晨,隊伍就出發(fā)了。大約過了二個小時,一個滿頭大汗的戰(zhàn)士拿著一把鐮刀跑進我家院子,交給父親說:“老鄉(xiāng),我忘了歸還你的東西,到樂坪鎮(zhèn)時才記起,對不起啊。現(xiàn)在還給你吧!”原來是大軍戰(zhàn)士借了我家里的一把鐮刀打草喂騾子忘了還。父親責怪地說:“哎呀,我說小長官,一把鐮刀值不了幾個錢,蔣崗到樂坪來回二十華里,何必跑這么遠?”戰(zhàn)士向父親行了個軍禮道:“我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闭f完,他微笑著跑出院子去了。父親感嘆道:“嘖嘖!我活了幾十歲,什么都見過了,就是從沒見過這樣的好軍隊,真是窮人的隊伍呀!”
羅雍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