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歷史邊緣的黃平楓香革家人
據中國民族宗教網消息 在貴州的大山深處,黃平縣的重興楓香,居住著一支極為罕見、古武士打扮、有待識別、至今仍保持著部落群體組織的“革家人”。
頭戴太陽帽的土著居民
居住在黃平縣重興鄉楓香寨的這支古老的民族自稱“葛摩”,當地苗族稱“嘎斗”,漢族稱“革兜”或“革家”,是勤勞、善良、樸實、敦厚的意思。楓香是革家人聚居的一個自然村落,居住著近400戶人家,現有人口一萬余人。革家人常年生活在大山深處,交通閉塞,有著獨特的民族語言和風俗習慣,很少與外界交往。婦女足不出寨,相夫教子,不懂漢話,過著男耕女織,刀耕火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革家女性的頭飾為太陽帽。太陽帽由紅、黃、黑三色絲線精繡而成的太陽圓心,帽頂繡有太陽、月亮、星星等,四周配一圈黑色蝸牛式瓷珠和紅邊穗子組成帽頂的外圈,帽沿除了點綴一些抽象的動物圖案外,還鑲嵌著革家別致的銀鎖、銀鈴、銀像等。罩以銀弓片、花帶,再用一塊蠟染頭巾連接而成。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七個太陽,曬得大地河井干涸,樹焦石裂,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面對天災,住在南方的叢林深處的一支部落再也無法生存,就召集部落人一起商討對策,大家不約而同推舉革家一祖先的三個兒子武甲、武乙、武丁,讓他們射掉天上的太陽,拯救同胞。武氏三兄弟不忍同族受苦,就穿著武士鎧甲登上山頂,一口氣射下了六個太陽,部落首領忙令收箭,留住了天上最后一個太陽,革家人才得以生存繁衍。為了紀念武氏兄弟射日的豐功偉績,部落首領就把武氏三兄弟的鎧甲傳給族中女兒,用銀子打成箭式的簪子,橫插在女兒戴的太陽帽上,讓兒女們世世代代延續下去,并有了今天革家兒女特有的武士裝束。
簡樸而清貧的起居生活
時值深秋,只身走近楓香革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過了。整個革寨似乎是掛在半山腰上,遠遠望去,天空飄蕩的云朵和著山霧正在高低不平的瓦房頂繚繞,給革寨增添了幾分寧靜與神秘。
革家“凹”形瓦房
革家人的住房以座北為主,多為一至二層房屋,正房連接著兩間廂房,呈“凹”字型格式,分土木和瓦木結構。土木結構的居室人家,房屋主要用泥土夯筑而成,房頂大多用杉樹柏樹皮、稻草、麥秸或茅草遮蓋,房屋里面間與間之間用竹篾編好后糊上牛糞作為隔板。整個居室設計簡單合理,一般為貧窮人家。瓦木結構房屋一般為五柱木結構,房頂蓋小青瓦,房內用木板隔開,窗子雕有花、鳥、魚、蟲、獸等圖案,顯得古樸祥和。
簡樸清貧是革家人的生活特點,他們一年四季以食酸湯菜和腌制菜為主。在一戶革家,我有幸嘗到了在土筑灶臺上燒出的飯菜,與他們一起圍著火塘,燒上柴火,支起三腳架,擱上一口小鐵鍋,把燒好的各種炒菜一起倒在小鐵鍋里,斟上酒,男主人一曲酒歌后,大家就高興的吃起來,味道非常香,氣氛也十分融洽,我一口氣吃了兩大碗米飯。可惜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如果我能聽懂的話,我想我會收獲更多。我為他們拍照,同時也為火塘和土筑灶臺拍了照。此刻我能做到的就是拍出能真實反映革家人生存的環境及生活習俗的圖片。我很滿足,只身來到此處便得到了如此熱情的禮遇。
革家人是一個古老、勤勞而樸實的民族。每天雞叫頭遍,就會聽到村中人出山勞作的腳步聲。
在楓香革寨極為有限的時間里,我在村落間穿行漫步,以一種極為放松的心態感悟著楓香革寨的遠古與神秘。我的身后總跟著一群歡樂的小孩,擁著我走東跑西。這些可愛的小孩,其生存環境和空間僅限于山腰間的這方泥土。我不知道,他們慢慢長大后,會不會也像他們的父輩們那樣,掛著砍刀背著弓箭進山狩獵或種植。
民族傳承的婚俗制度
革家人對本民族的傳承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十分在意本支系或本宗族的成分與血緣關系。在革家人的家庭中,有百分之九十的革家人都是革家男子找革家姑娘的族內婚配,個別家庭還殘存著女還舅家的習俗。時至今天,革家人仍盛行著“肚腹親”、“娃娃親”這種原始婚俗,早婚現象十分嚴重,大多青年男女十七、八歲時就已經結婚生子,另立門戶。
由于日子清貧辛苦,革家人結婚很簡單。在求婚時,大多不送金銀財寶、布匹首飾。牽線搭橋之人多是本村女性,男方去女方家求婚時,只需要一升米和一只雞。表示男方家雖不富裕,但有飯有菜,一日三餐,不會挨餓。
訂婚時,男方只需送一斤米酒、一斤糖。表示男方對女方的感情一往情深,一心一意,寄寓男方對女方今后的感情如酒一樣濃郁,似糖一樣甜蜜。
革家人在迎娶新娘時,在娘家,酒席間要對答革家禮歌。若男方迎親人對答不上,女方家就不讓把新娘接出家門。所以,在娶親時,男方家一定會挑選能說會唱的好歌手和能干的婦女擔當如此重任。
也許,這是一種令人向往的結婚形式,但卻不能掩蓋革家人“肚腹親”、“娃娃親”的早婚陋習。革家小伙子阿卯,初中還未畢業就回家結婚了。當我問及這個小伙子有沒有對自己輟學結婚的事感到后悔時,小伙子極為動情地說道,剛結婚的時候很后悔,他說,如果僅僅為自己考慮,他早已經外出打工去了。他說,他和他的妻子是從小訂的娃娃親,彼此父母又是世交,結婚后,他的妻子對他很好,他不想讓他們傷心。說到此出,小伙子深情地對他的妻子說了幾句革話,這幾句我聽不懂的革話說得那位年輕妻子的臉頰泛起一陣陣緋紅。
我為他倆拍了照片,我相信此時此刻在他們年輕的心里一定是幸福的。在他們的心靈深處,讀書、前途、未來,早已在這亙古不變的群山之巔隨霧飄散在那空氣里了。因為,他們的祖祖輩輩就是這樣留下歲月的年輪的。
精美樸素的革家蠟染和銀飾
蠟染,是一種古老的民間印染工藝。楓香革家人,繼承和發揚了先輩的蠟染工藝,并成為革家婦女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蠟染的內容主要以線條、原始幾何圖形、民族信仰、圖騰崇拜以及日常生活中接觸的花、鳥、蟲、魚、獸、神話或民間傳說,圖紋形式夸張,線條古樸流暢,堪稱革家一絕。
古老的蠟染工藝在革家被流傳下來,歸功于革家心靈手巧的婦女們。在革家,姑娘從三四歲就開始跟隨母親學蠟染,到七、八歲就能單獨制作了。蠟染材料大多用自織的白色土布,采用先輩傳下來的點蠟、浸染程序,沒有固定圖案,全憑各自想象制作。但她們最愛點畫的是本民族崇拜的太陽,以及革家傳說中的部落城堡和日常生活習俗。
革家銀飾造型古樸、典雅,圖案十分精致優美,皆為革家人手工打制而成。
革家銀飾大體分為頭飾、頸飾、手飾和腳飾四部分。頭飾有銀簪、弓形圍頭片等,配上革家獨有的紅纓帽,正好是一幅弓箭射太陽的圖案;頸飾有項圈、項鏈、空心項等近十多種,在這些裝飾品上,大多雕刻有刀、矛、箭、花、鳥、獸、蟲等,形象逼真生動;手飾即手鐲,有蒜葉形、桑蠶形等多種。這些造型別致的銀飾,全都與革家人的信仰習俗相關,訴說著革家這支古老民族生存繁衍的神奇故事。
盡管革家是一個沒有文字的待識別的民族,但他們的歷史,除了在古歌古詞中流傳以外,余下的就是靠婦女們用蠟染的形式蠟制在服飾上以及工匠們打制的銀飾上,革家的蠟染和銀飾實際就是革家人的一部歷史變遷史。
古老莊嚴的圖騰崇拜
革家人向來就堅定地認為自己的祖先是從東方來的,因為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所以革家人至始至終都離不開對太陽的崇拜。
革家人從生到死,從頭到腳,其習俗都與射太陽或崇拜太陽有關。革家人生第一個孩子,不論是男是女,都要開壇喝揭壇酒,就是進屋的客人與主人一起唱古歌,唱完后再用竹筒喝揭壇酒。古歌的內容主要是武氏兄弟射日、祖先打猛虎等。這種為新生兒唱古歌的慶賀儀式如同西方國家為新生兒做洗禮儀式一般隆重和莊嚴。
革家姑娘頭戴的紅纓帽就是叫太陽帽,銀簪是箭,銀圈是弓,婦女后腦勺上網的髻,里面包著的一個圓球是太陽,彎弓是月亮,身上的貫首衣是鎧甲,裙子、綁帶和腰帶上的圖案則描繪了先祖征戰的歷史。姑娘們的整個裝束詳細記錄著革家人對太陽的頂禮膜拜。
哈戎祖鼓,是革家人的靈魂。祖鼓是用一棵完整的香樟木樹根做成,掏空樹心,按尺寸做成鼓身。革家人認為祖祖輩輩的靈魂都住在這木鼓里,所以把祖鼓視為革家部落的命根子。在革家,祭祖就是祭祖鼓。相傳在遠古時代,革家的一位先祖在山上狩獵時,突然與一只猛虎遭遇,猛虎向他猛撲過來,這位先祖慌忙躲進一棵老樟樹的樹洞里,老虎無奈,就在樹外守候了三天三夜不走。先祖隨身攜帶的干糧吃光了,呼救的嗓子也喊啞了。在絕望之中,他把打獵用的一根竹棍竭力在老樟樹上鉆了一個小孔,用木葉夾于孔中當呼哨吹,那知這呼哨聲卻把老虎嚇跑了,先祖才得以脫險。革家后代認為老樟樹是救命的神樹,決定把這棵老樟樹制成祖鼓,并將祖鼓的東西兩頭分別立為祖公、祖母的神殿,當本族老人死后就把靈魂招入祖鼓里,以保佑子孫吉祥平安。
祖鼓一般是一個村落的同一姓做一個,也有大祭之時,幾個鄉或村的同一姓氏到這個姓氏最大的村寨去同祭一個祖鼓。做成的祖鼓要懸掛在堂屋進門左邊壁上事先鑿好的鼓洞中,并作為祖先的牌位。置放祖鼓的人家,每天兩頓進行祭禮,每餐要兩碗米飯、菜和兩碗米酒,一年四季從不間斷。每一氏族的人們,都得敬奉,態度虔誠,不得觸犯。有違者,必須強拉過鼓,即從鼓下走過,以示懲罰。有嚴重違犯者,還會被開除鼓籍,即不許再姓這個姓,或不許再生活在這個村落里。祭祖鼓有專門的祭師,祭祀時婦女不參加,由部分男人扮婦女。
革家的“哈戎節”就是大祭祖的節日,“哈戎節”無定期,十年八年或三四十年才舉行一次,日子是由德高望重的族長用占卜的方式算出來的。這個莊重而又充滿撲朔迷離的祖鼓祭祀大典,凸現了革家人對祖先的無限敬仰之情。
在現代人的生活世界里,對圖騰的崇拜無異于就是遠古和神秘的文化現象。其實不然,革家人對圖騰的崇拜太多的訴說著他們滄桑的歷史,承載著革家人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熱切向往。
走進革家,我有一種蒼涼、驚嘆之感。革家人太堅韌、太頑強、太純厚,正如遍布楓香革寨村落的老樟樹,在歷史的滄海桑田中依然無聲的矗立著;同時,他們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卻都過得是那么的艱難和無助,愚昧、貧窮的繩索一直把他們纏至今天,在麻木、守舊的縫隙間茍延殘喘著走向我們的二十一世紀。
我們不能以現代人的價值眼光去審視革家人的心靈世界,更不能把他們的貧窮、落后、愚昧僅僅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或作為觀光旅游的好去處,讓他們的命運在歷史的邊緣行走,生存繁衍,自生自滅。我們應該竭盡全力去關注他們的生活,關注他們的命運,關注他們的未來,讓他們過上如同我們一樣的生活。
但愿我這一樸素的愿望能實現。我相信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和諧社會的號角會在這楓香革寨村落吹響,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序曲,會在這被我們稱為遠古的革寨村落里彈奏。





